卷三-《史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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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商君列传

    秦孝公任用商鞅后不久,商鞅打算变更法制,孝公却怕天下人因此而议论自己。商鞅说:“在行动上犹豫不决,就不会搞出名堂,在事业上犹豫不决,就不会取得成功。况且超出常人的行为的人,本来就常会被众人非议;有独特见解的人,必定会被众人嘲笑。愚蠢的人在事成之后都弄不明白发生过什么,聪明的人事先就能预见到将要发生的事情。做大事不能先同百姓谋划,只可以在事成后与他们共享成功的欢乐。探讨高深道理的人不与世俗合流,成就显著功业的人不与众人共谋。因此,只要圣人能够使国家变得强盛,就不必沿用陈规;只要能够使百姓获益,就不必遵循旧制。”孝公说:“好。”甘龙说:“不是这样。圣人不变更民俗而施以教化,聪明人不改变法制而治理国家。顺应民俗而施以教化,不费力就能取得成功;沿袭成法治理国家,官吏习惯,百姓相安。”商鞅说:“甘龙所说的是世俗的那一套说法啊。老百姓都安于旧有的习俗,而读书人则拘泥于书本上的见闻。让这两类人奉公守法还可以,但不能与他们谈论成法以外的事情。三代礼制不同却都能一统天下,五伯法制不一却都能各霸一方。智者制定法度,愚人被法度制约;贤人变更礼制,俗人被礼制约束。”杜挚说:“没有百倍的利益,就不能变更成法;没有十倍的功效,就不能换掉旧器。遵循成法可以无过失,遵循旧礼不会出偏差。”商鞅说:“治理国家的方法不是一成不变的,只要有利于国家就不必仿效旧的法度。所以汤武不沿袭旧的法度而能统一天下,夏殷不更换旧的礼制结果自取灭亡。反对旧法的人不应该被非难,而沿袭旧礼的人也不值得赞扬。”孝公说:“讲得好。”于是便任命商鞅为左庶长,终于下达了变更成法的命令。

    按照新法,十家为一什,五家为一伍,彼此监视检举,一家若犯法,十家连带着治罪。不告发奸恶者,处以拦腰斩断的死刑,告发奸恶者,与斩敌首级者同样受赏,藏匿奸恶者,与投降敌人同样受罚。一家有两个以上成年男子而不分开另立门户的,赋税加倍。立下军功者,按功劳大小分别升爵受赏;为私利斗殴的,按情节轻重分别处以刑罚。努力从事农业生产,因而粮食丰收、布帛增产的人,免除他本人的劳役或赋税。从事工商业的人,以及那些懒惰而贫穷的人,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全都收为官奴。王族中没有立军功者,不能列入家谱。明确规定尊卑爵位的等级,各按其等级占有土地、房产、家臣奴婢的数量、服饰式样等。有军功的人都显赫荣耀,没有军功的人,即使很富有也没有显荣的地位。

    新法已然准备就绪后,还没公布,唯恐百姓不相信,就在国都市场的南门立起一根三丈长的大木头,招募百姓中有能把木头搬到北门的人,赏十金。百姓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,没人敢动。于是又宣布“能将木头搬到北门的人,赏五十金”。有一个人把木头搬走了,当下就赏给他五十金,借此事表明令出必行,绝不欺骗百姓。接着就颁布了新法。新法施行了整一年,秦国老百姓去国都投诉新法不当的人数以千计。正在这时,太子触犯了新法。商鞅说:“新法不能顺利推行的原因,是上层人先去触犯它。”于是准备依新法处罚太子。太子是国君的继承人,又不能对他施以刑罚,于是就处罚了太傅公子虔,以墨刑处罚了传授他知识的老师公孙贾。到了第二天,秦国人就都奉行新法了。新法推行了十年后,秦国百姓都感到非常满意,路不拾遗,山林中也没有了盗贼,家家富裕充足。百姓勇于为国家作战,不敢为私利而争斗,乡村、城镇的社会秩序都非常安定。当初说新法不当的秦国百姓,又来说法令适当了,商鞅说:“这些都是扰乱教化的人。”于是把他们全都迁到边疆去。此后,再没有老百姓敢议论新法了。

    张仪列传

    张仪是魏国人。他当初曾与苏秦一起拜鬼谷子先生为师,学习游说之术,苏秦自认为其才学比不过张仪。

    张仪完成学业后就去各地游说诸侯。他曾与楚相一起喝酒,席散后,楚相丢失了一块玉璧,相府的门客们怀疑是张仪拿的,说:“张仪贫穷,品行卑劣,一定是他偷了宰相的玉璧。”于是,众人一起捉住张仪,打了他几百竹板。张仪始终没有承认,后来只好释放了他。他的妻子又悲又恨地说:“唉!你如果不读书也不游说,又怎会受到这样的侮辱呢?”张仪对他的妻子说:“你来看看我的舌头还在吗?”他的妻子笑着回答:“舌头还在呀。”张仪说:“那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那时,苏秦已说服了赵王,得以去和各国缔结合纵的联盟了,可是他担心秦国趁机攻打各诸侯国,那么盟约在结缔之前就会遭到破坏。苏秦又考虑到没有合适的人能派往秦国,于是派人暗中劝说张仪:“当初您与苏秦感情很好,现在苏秦已经当权,您为何不去他那里做事,以实现您功成名就的愿望呢?”于是张仪就去了赵国,呈上名帖求见苏秦。苏秦就传令手下人不给张仪通报,又设法让他好几天都不能离去。此后苏秦才接见了他。苏秦让他坐在堂下,让他吃奴仆、侍妾们吃的饭菜,还屡次责备他道:“凭着您的才能,竟把自己弄到如此穷困潦倒的地步。难道我不能够举荐您让您富贵吗?只不过您不值得录用啊。”说完这些话后就把张仪打发走了。张仪之所以来投奔苏秦,是自认为大家都是老朋友了,能够得到苏秦的帮助,不料反而被苏秦羞辱,张仪感到很生气,他考虑到诸侯中除了秦王没有谁是值得侍奉的,只有秦国有能力侵扰赵国,于是就去秦国了。

    苏秦在张仪离去后,对他的一个门客说道:“张仪是天下少有的贤士,恐怕我比不上他呀。幸亏如今我比他先受到重用,而也只有张仪才能够掌握秦国大权。然而,他非常贫穷,没有进身的资本。我担心他会满足于小的利益而无法成就大的功业,所以就把他召来羞辱他一番,用以激发他的斗志,请您替我暗中侍奉他。”苏秦接着把自己的想法禀明了赵王,赵王拨出财物和车马,派人暗中跟着张仪,与他投宿同一间客栈,逐渐接近他,供给他车马金钱,凡是张仪需要的,全都供给他,却不向他说明是谁供给的。这样张仪才有机会拜见秦惠王。惠王任用张仪为客卿,与他商讨攻打各诸侯的计划。

    此时,苏秦派来的门客来向张仪告辞,张仪说:“我是靠了您的鼎力相助,才得到显赫的地位,我正要报答您的恩德,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呢?”门客说道:“其实我并不了解您,真正了解您的人是苏先生。苏先生担心秦国会攻打赵国,从而破坏合纵联盟的计划,他认为除了您之外,没有谁能掌握秦国大权,所以他才故意激怒先生,派我暗中供给您钱财,这都是苏先生的谋略啊。如今先生您已被重用,请允许我回去复命吧!”张仪说道:“唉呀,这些权谋本来都在我研习的范围内,而我却未能察觉到,我实在没有苏先生高明啊!况且我刚被秦王任用,又怎么能图谋攻打赵国呢?请您替我感谢苏先生,只要在苏先生当权之时,我张仪又怎么敢与他作对呢?”张仪出任秦相以后,写信警告楚相说:“当初我和你一起喝酒,我并没偷你的玉璧,你却派人鞭打我。现在你要好好地守护你的国家了,我要偷你的城池了!”

    孟子荀卿列传

    太史公说:我读《孟子》一书,读到梁惠王问孟子“怎么做才会有利于我的国家”,就会放下书来感慨一番。还说:哎呀,功利真的是祸乱的开始啊!孔子很少谈及功利,是为了防备常常出现祸乱的根源啊。所以说:“按照功利来处理事情,人们会产生很多怨恨。”上至天子,下到平民百姓,喜好功利的弊病又有什么不同呢!

    孟轲是邹国人。他曾向子思的弟子求学。当他通晓事理之后,便去游说齐宣王,然而齐宣王并没有任用他。于是他去了魏国,梁惠王不但没有听信他的主张,反而还认为他的话迂曲空阔、脱离实际。那时候,秦王任用商鞅,结果国家富足,兵力强大;楚王、魏王任用吴起,打了一些胜仗,削弱了强敌;齐威王和齐宣王任用孙膑和田忌等人,结果国力强盛,各诸侯都东来朝拜齐王。当各诸侯国正力求“合纵连横”,将能攻善伐当作贤能的时候,孟子却称颂尧、舜以及夏、商、周三代的功德,因此他的学说不能满足他周游的那些国家的君王的需要。于是孟子就回到家乡和万章等人整理《诗》、《书》,阐述孔子的学说,写成《孟子》一书,共七篇。在孟子之后,出现了学者驺子等人。

    齐国有三个驺子。在孟子之前的叫驺忌,借着弹琴的技艺求见齐威王,随后他便参与了国政,被封为成侯并当了宰相,他生活的时代要先于孟子。第二个叫驺衍,生于孟子之后。驺衍看到了那些掌握大权的诸侯们越来越荒淫奢侈,不崇尚德政,不按照《诗经?大雅》所要求的那样先自我修养,再推行到百姓。于是便深入观察天地万物的阴阳消长,记述下怪异迂曲的变化,写下《终始》、《大圣》等篇,共十多万字。他的言论宏大空阔,荒诞不合情理,一开始必定先验证细小的事物,然后推而广之,以至无边无际。先从现世说起,再往前追溯到学者们共同研讨的黄帝时代,大体上依着时代的盛衰变化,记载下不同时代的祸福制度,再从黄帝时代往前推到更远,直到天地还没形成的时候,真是深远玄妙,不能考究它的本源。他先将中国的名山大川列出,山谷里的禽兽,水土所生的,物类里最珍贵的,推而广之,直到人们看不到的海外的东西。他说自开天辟地以来,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这五德相生相克,各有治理天下的方法,而历代帝王的人事更替都正好与天道相配合。他认为儒家所谓的中国,只不过在全天下的八十一分中占一分罢了。中国名为赤县神州。赤县神州又分九个州,即夏禹依照次序排列的九个州,但不算是州的全部数目。在中国以外像赤县神州的地方还有九个。那才是所谓的九州。那里都有小海环绕着,人与禽兽不能与其他州的同类彼此相通,像是处在一个独立的区域,才算是一州。像这样的州总共有九个,更有大瀛海环绕在它的外面,这才到了天地的边际了。驺衍的学说都是这一类的。然而,总括它的主旨,必定都归结到仁义节俭上,并在君臣上下以至六亲之间施行,只不过开始时的述说的确是空泛不实的。王公大臣们初见他的学说,惊异之下而引起思考,并受到感化,到后来却不能实行它。

    因此驺衍在齐国受到尊重。他到魏国,梁惠王来到郊外迎接他,与他行宾主的礼节。他到赵国,平原君侧身陪行,亲自用衣服为他拂拭席位。他到燕国,燕昭王拿着扫帚清洁道路为他做先导,并请求他让自己坐在弟子的座位上听他教诲,还修建碣石宫让他住,亲自前去拜他为老师向他学习。驺衍写了《主运》一书。驺衍在各国周游都受到如此崇高的礼遇,这与孔丘在陈国、蔡国断粮,孟轲在齐国、梁国遭到困厄,岂能相同!从前周武王靠仁义讨伐殷纣王从而称王,伯夷宁肯饿死也不吃周朝的粮食;卫灵公问起孔子行军布阵的事,孔子却不予回答;梁惠王计划攻打赵国,孟轲却称颂周太王离开邠地的事迹。这难道是有意迎合世俗随便附和君主么!拿着方榫子却想要放入圆榫眼里,哪放得进去呢?有人说,伊尹背着鼎去勉励汤行王道,结果汤成就了王业;百里奚在车下喂牛而被秦穆公任用,因而秦穆公称霸诸侯。他们的做法都是先采取行动投合君主的意愿,然后再引导君主走上正道。驺衍的话虽然不合常理,或许也有伊尹负鼎、百里奚喂牛的意思吧!

    从驺衍到齐国稷下的诸学士,如淳于髡、慎到、环渊、接子、田骈、驺奭等人,各个著书立说谈论天下兴亡治乱的大事,用以求得与国君会见,这些事怎么可能说得尽呢?

    淳于髡是齐国人。他博闻强记,治学兼采众家,不专于一家之言。从他对君王的进谏中可以看出,他似乎是仰慕晏婴的直言敢谏,然而实际上他擅长于察言观色,揣摩君主的心意。有一次,一个宾客把淳于髡引见给梁惠王,惠王让身边的侍从退下,单独与他坐着接见了他两次,然而他始终一言不发。惠王感到奇怪,就责备那个宾客道:“你称赞淳于先生,说连管仲、晏婴都不及他,可等到他见了寡人,寡人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啊。难道是寡人不配与他交谈吗?到底是为什么呢?”那个宾客将惠王的话转告淳于髡。淳于髡说:“是这样的。我第一次见大王的时候,大王的心思全都用在相马上;再见到大王的时候,大王的心思又用在了声色上,所以我沉默不语。”那个宾客将淳于髡的这些话全部报告了惠王,惠王大吃一惊,说:“哎呀,淳于先生确实是一个圣人啊!前一次淳于先生来时,有个人献上好马,寡人还没来得及相一相,正巧淳于先生来了。先生后一次来时,又有个人献来歌伎,寡人还没来得及试一试,也正好淳于先生来了。寡人在接见淳于先生时虽然让身边侍从退下了,可是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,是有这回事。”后来淳于髡进见惠王,两人专注地交谈,一连三天三夜都没有感到困倦。惠王打算封淳于髡为卿相,淳于髡却辞而不受,转身离开了。于是惠王赠给他一辆四匹马驾的平稳车子、五匹帛、玉璧以及一百镒黄金。淳于髡终身没做官。

    慎到是赵国人。田骈、接子是齐国人。环渊是楚国人。他们都专攻黄帝、老子关于道德方面的理论学说,阐述并发挥黄老学说的意旨。因此他们都有著述传世,慎到写有论文十二篇,环渊著有上、下篇,田骈、接子也都有所论著。

    驺奭,是齐国的第三个驺子,他较多地吸收驺衍的学说来著述文章。

    当时齐王很赏识他们,将淳于髡以下的这些人,都任命为列大夫,为他们在宽阔平坦的大道旁建造有高门大屋的住宅,以示对他们的尊重和宠信。以此来招揽天下各诸侯国的宾客,宣扬齐国能够招纳天下的贤能之士。

    荀卿是赵国人。他五十岁的时候才去齐国游说讲学。驺衍的学说迂曲夸大,多有空洞的论辩;驺奭的学说完备周密,但却难以实施;至于淳于髡,若与他相处的日子久了,时常能学到一些有用的观点。因此齐国人称颂他们道:“高谈阔论的是驺衍,善于雕饰的是驺奭,智虑无穷,能言善辩的是淳于髡。”田骈等人都已经在齐襄王当政时就去世了,此时荀卿是最年长、资历深的学者。当时齐国正在填补列大夫的缺位,而荀卿曾先后三次以宗师的身份出任稷下学士的祭酒。后来,齐国有人中伤荀卿,荀卿就去了楚国,春申君请他担任兰陵令。春申君死后荀卿被罢免,便在兰陵安家了。李斯曾是他的学生,后来当了秦朝的丞相。荀卿憎恨乱世的黑暗政治,昏乱亡国的君主接二连三地出现,他们不遵循正道,被装神弄鬼的巫祝迷惑,相信他们能够赐福去灾,而庸俗鄙陋的儒生拘泥于小节,再加上庄周等人荒诞不羁、败坏风俗,于是荀卿推究儒家、墨家、道家的成败得失,整理著述了几万字的文章后便辞世了。死后就葬在兰陵了。

    当时赵国也有公孙龙,他曾以“离坚白”之说,与惠施的“合同异”之说展开辩论,此外还有剧子的言论;魏国有李悝,他提出了鼓励耕作以完全发挥土地潜力的主张;楚国有尸子、长卢;齐国东阿还有吁子。自孟子到吁子,世上流传着他们的诸多著作,所以不详细叙述这些著作的内容了。

    墨翟是宋国的大夫,他擅长守卫和防御的战术,竭力提倡节俭用度。有人说他与孔子是同时代人,也有人说他在孔子之后。

    孟尝君列传

    当初,田婴的儿子有四十多个,他的小妾又生了一个儿子叫田文,生于五月五日。田婴告诉田文的母亲:“不要抚养他。”田文的母亲还是偷偷地把他带大了。等到他长大后,他的母亲就通过田文的兄弟将田文引见给田婴。田婴愤怒地对田文的母亲说:“我让你把这孩子扔了,你竟敢把他养大了,这是为什么?”田文立即给他父亲磕头,接着反问父亲:“您不抚养五月生的孩子,又是为什么?”田婴回答道:“五月出生的孩子,长大后身长与门户一样高,将会害父害母的。”田文问父亲:“人的命运是由上天给呢?还是由门户给呢?”田婴不知如何回答,便默不做声。田文接着说:“如果是由上天给的,您何必忧虑呢?如果是由门户给的,那么可以加高门户啊,谁还能长得到那么高呢!”田婴无言以对,便斥责道:“你不要说了!”

    过了很久,田文趁空闲的时候问他父亲:“儿子的儿子叫什么?”田婴答道:“孙子。”田文接着问道:“孙子的孙子叫什么?”田婴答道:“玄孙。”田文又问:“玄孙的孙子叫什么?”田婴说:“不知道。”田文说:“您执掌齐国大权,担任宰相一职,到如今已历经三代君王了,齐国的领土没有扩大,可是您的私财却已积贮了万金,您的门下也没有一位贤能之士。我听说,将门必出将军,宰相的门庭必出宰相。现在您的姬妾踏着绫罗绸缎,而士人们却穿不上粗布短衣;您的男仆和女奴有吃不完的饭食肉羹,而士人们却吃糠咽菜填不饱肚子。现在您还在增加积贮,想把这些留给那些还不知道是谁的人,却忘记了自己的国家在诸侯国中一天天失势。我私下觉得这很奇怪。”自此后,田婴改变了对田文的态度,以父子之礼对待田文,要他主持家事,接待宾客。宾客一天天多了起来,来往不断,田文的名声随之传到了各诸侯国。各诸侯都派人来请求薛公田婴立田文为太子,田婴答应了。田婴去世后,谥号为靖郭君。而田文果然在薛邑继承了父亲田婴的爵位。这就是孟尝君。

    孟尝君在薛邑,招揽各诸侯国来的宾客以及那些有罪逃亡的人,很多人都归附了孟尝君。孟尝君宁肯舍弃家财,也奉给他们丰厚的待遇,因此天下贤士无不倾心归附于他。他的食客有数千人,不分贵贱一律与田文相等。孟尝君每次接待宾客,与宾客坐着交谈的时候,总会在屏风后安排一个侍史,让他把孟尝君与宾客的谈话内容记录下来,并问明宾客的亲戚的住处。宾客离去后,孟尝君已派使者去宾客的亲戚家里问候,献上礼物给他们的亲戚。有一次,孟尝君招待宾客用晚餐,有个人遮住了烛光,宾客大怒,认为饭菜的质量肯定不等,放下碗筷就要告辞。孟尝君站起来,亲自端着自己的饭菜与他的比较,那位宾客惭愧得无地自容,就以自刎来谢罪。因此有很多贤士都归附于孟尝君。孟尝君对来到他门下的宾客并不挑拣,友善地对待每一个人。所以每一个宾客都觉得孟尝君与自己亲近。

    平原君列传

    秦国围攻邯郸的时候,赵王曾派平原君去别国求救,当时想与楚国订立合纵的盟约,联兵抗秦,平原君与他门下勇猛有力、文武兼备的二十名食客约好一同前往楚国。平原君说:“假若能通过谈判取得成功,那是最好不过了。如果谈判不成功,也要挟制楚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歃血为盟,一定要签下合纵的盟约才能回国。不必去外面寻找文武之士,从我门下的食客中找就足够了。”结果选出了十九人,剩下的人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了,竟没有办法凑够二十人。这时平原君门下有一个叫毛遂的人,他径自走到平原君面前,自我推荐道:“我听说您要去楚国,让楚王签下合纵的盟约,并且商定与您门下二十名食客一同去,不去外面找。现在还缺一个人,希望您就拿我充个数,让我也去吧。”平原君问道:“先生来我门下到现在有几年了?”毛遂答道:“到现在整整有三年了。”平原君说:“贤士活在世间,就如同锥子在口袋里,它的尖头立即就会显露出来。如今先生在我门下已三年了,我的左右近臣们从没有谁称颂过你,我也从不曾听说过你,这是因为先生没有什么专长啊。您不能去,请留下来。”毛遂说:“我就算是今天请求您把我放进口袋里吧。如果我早就被放进口袋,整个锥头都会露出来的,不单是只露出一点锋尖而已。”平原君最终同意带毛遂一同去。另外十九个人相互使眼色示意,暗自嘲笑毛遂,不过没有发出声音。

    等到毛遂到了楚国,与另外十九个人谈论、争议过天下局势后,那十九个人都很佩服他。平原君与楚王就订立合纵盟约一事进行谈判,他再三与楚王说明利害关系,从早晨起就谈判,直到中午还没签下来,那十九个人就对毛遂说:“先生您去吧。”于是毛遂握着剑,一步一阶走到了殿堂之上,对平原君说:“谈合纵非‘利’即‘害’,只两句话就能说明白。从早晨就谈合纵,到了中午还没有决定,是什么缘故?”楚王对平原君说:“这位客人是做什么的?”平原君答道:“这是我的随从家臣。”楚王厉声斥责道:“怎么还不给我退下!我在与你的主人谈判,你来做什么!”毛遂握着剑走向前去说:“大王敢呵斥我,不过是仗着楚国人多势众。现在我距离你只有十步远,十步之内您就不能再依仗楚国人多了,大王的性命就在我手上。我的主人就在您面前,当着他的面您怎么能呵斥我?况且我听说,商汤曾凭着七十里土地称王天下,周文王凭着一百里土地使各诸侯臣服,难道是凭着他们的士兵多吗,其实是因为他们善于根据形势发挥自己的威力。如今楚国纵横五千里,拥兵百万,这是争王称霸的资本啊。凭着楚国的强大,天下没有谁能挡住你们的威势。秦国的白起,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,他率领几万人的军队与楚国交战,第一战就攻克了鄢、郢,再战又烧毁了夷陵,第三战便侮辱了大王的先祖。这是楚国百世的怨仇,连赵王都感到羞耻,可是大王您却不知道痛恨秦国。合纵的盟约是为了你们楚国,而不是为了我们赵国。我的主人就在您面前,当着他的面您为什么这样斥责我?”听了毛遂的这番话,楚王立即改变了态度:“是,是,的确如先生所说,我一定竭尽全国之力来履行合纵的盟约。”毛遂说:“合纵的盟约确定下来了吗?”楚王答道:“确定了。”于是毛遂对楚王的左右近臣说:“把鸡、狗、马的血取过来。”毛遂双手捧着铜盘,跪下将其进献给楚王,说道:“大王应先歃血以表达订下合纵盟约的诚意,其次是我的主人,然后是我。”就这样,他们在楚国的殿上订立了合纵的盟约。这时毛遂左手托起一个铜盘,用右手招呼那十九个人道:“请各位也一块儿在堂下歃血吧,诸位虽然碌碌无为,可也算完成了任务,这就是所谓的依靠别人的力量来做成事的人吧。”

    平原君签订了合纵盟约后便返回赵国,回到赵国后,平原君说:“我不敢再说我能够鉴别人才了。我鉴别的人才多说上千,少说也有几百,自认为不会漏掉天下的贤士,现在竟然漏掉了毛先生。毛先生一到楚国,就使赵国的威望比九鼎、大吕这样的传国之宝还受人尊重。毛先生凭着他那三寸之舌,竟抵得过百万大军的威力。我不敢再鉴别人才了。”于是将毛遂奉为上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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